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,峡谷中的风声渐渐低了下去,只剩下满地尸骸散发出的血腥气。
楚牧元站在尸堆中央,身体剧烈地颤抖着。他手中的【狂骨刃】已经不再是惨白色,而是呈现出一种妖异的暗红,刀身剧烈震颤,发出一阵阵如同婴儿啼哭般的尖啸,死死吸附在他的掌心,抗拒回鞘。
一股股充满了暴虐、杀戮、毁灭的意念,如同潮水般疯狂冲击着楚牧元的识海。
杀!杀光他们!把那个大个子也杀了!他的血气最旺盛!
那个疯狂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咆哮,诱导他将刀锋转向正艰难从地上爬起来的雷破军。
楚牧元眼中的血色忽明忽暗,那是理智与心魔在进行最后的拉锯。
“大哥……”雷破军浑身是血,焦黑的伤口还在渗着血水,但他没有后退,只是担忧地看着楚牧元,声音虚弱却坚定。
这一声呼唤,像是一道惊雷,劈开了楚牧元眼前的血色迷雾。
不能……绝不能!
楚牧元猛地一咬舌尖。
“噗!”
剧痛瞬间传遍全身,紧接着是满嘴的铁锈味。他利用这股直冲天灵盖的剧痛,发动了【痛楚之锚】技巧,强行将即将涣散的神智拉回了现实。
“给我……进去!”
楚牧元低吼一声,用尽全身的意志力,甚至不惜撕裂手掌上的血肉,强行将狂骨刃插回了缚灵剑匣。
随着“咔哒”一声机扩锁死,那股令人窒息的杀戮气息终于被隔绝。楚牧元双腿一软,半跪在地上,大口喘息着,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。
“大哥,没事吧?”雷破军踉跄着走过来,想要搀扶。
“别动。”楚牧元抬手制止了他,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无比,“别放松,还有东西。”
他没有看雷破军,而是死死盯着峡谷边缘的一棵早已枯死的歪脖子树。
在方才心魔最盛、感知最敏锐的一瞬间,识海中的念兵【离恨】传递来了一阵轻微却极度阴冷的刺痛。那种感觉他太熟悉了——那是【怨刺】的同源气息,那是属于白夜行的味道。
那个疯子,一直在看着。
雷破军立刻警觉,强忍着伤痛,握紧了拳头。
楚牧元缓缓站起身,目光如刀般刮过那棵枯树的阴影处,冷声道:“既然不打算动手,就滚远点。这地方的死人已经够多了。”
枯树后的阴影微微扭曲了一下,没有任何声音,也没有任何气息泄露,但那股如芒在背的注视感却缓缓消退了。
楚牧元走到枯树前,只见坚硬如铁的树干上,赫然印着一道深深的指痕,周围的木质已经呈现出腐蚀后的焦黑。
“他想杀我们。”雷破军看着指痕,沉声道,“但他没把握在狂骨刃发疯的时候全身而退。”
“他是在等我们和尉氏两败俱伤。”楚牧元捡起地上散落的一个贴着封条的沉重铁箱,那是装着【赤金精母】的箱子,“走,回万宝都。有人欠我们一个解释。”
……
第160天深夜,万宝都,潜龙茶庄。
这里依旧茶香袅袅,琴声悠扬,仿佛世间的一切杀伐都与此地无关。
赵景行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,正坐在窗边悠然地品着一盏灵茶。当满身血气、衣衫褴褛的楚牧元推门而入时,他甚至没有放下手中的茶盏,只是微微挑了挑眉。
“啪!”
一块染着黑血的生铁令牌被重重拍在紫檀木桌上,震得茶水荡起一圈涟漪。那是黑风寨大当家的身份令牌。
“这就是殿下说的‘荒无人烟’?”楚牧元的声音很平静,平静得让人心寒。
赵景行放下茶盏,目光扫过那块令牌,又看了看楚牧元还在渗血的左手,脸上露出一丝温和而歉意的微笑,但这笑容未达眼底。
“楚兄受惊了。”赵景行轻轻叹了口气,“黑风寨乃是边境毒瘤,我身为皇子,欲除之久矣,奈何他们狡兔三窟。此次借楚兄这把绝世好刀,既斩了尉氏的补给,又顺手为民除害,岂不是两全其美?”
没有狡辩,没有推脱。他坦然承认了这就是利用。
“好刀不惧磨刀石。”赵景行看着楚牧元的眼睛,意有所指,“若连区区几个毛贼都对付不了,楚兄又凭什么与我共谋那改天换地的大事?”
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雷破军站在楚牧元身后,拳头捏得咯咯作响。
楚牧元盯着赵景行那张温润如玉的脸,心中最后一丝关于“盟友情义”的天真幻想彻底破碎。在这些权谋家眼中,没有什么生死之交,只有价值交换。
只要你有价值,你就是棋手;一旦失去价值,你就是弃子。
良久,楚牧元忽然笑了。
他伸出手,端起桌上那杯原本属于赵景行的灵茶,仰头一饮而尽。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流下,像是一团火,烧尽了多余的情绪。
“磨刀费。”楚牧元放下茶杯,声音冷漠如冰,“这次缴获的赤金精母,我要独占五成。另外,我要天工宝阁那个级别的高阶疗伤丹药,三瓶。还有,把你知道的关于太上忘情道最近在找什么‘容器’的情报,全部吐出来。”
赵景行眼中的笑意终于真切了几分。他知道,眼前的少年通过了他的测试,也蜕变成了真正的同类。
“成交。”赵景行重新倒了一杯茶,推到楚牧元面前,“合作愉快,楚兄。”
楚牧元没有去碰那杯茶。他转身向外走去,手里紧紧攥着从乱风岗带回来的一封只烧了一半的残信。
那是从尉氏车队管事身上搜出来的。信纸边缘焦黑,只能依稀辨认出几个字:“……容器……无情崖……献祭……”
真正的风暴,才刚刚开始。
